第82章 无所遁形

又是临床医学课。
  吴晓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门课产生了浓浓的厌学情绪。
  说不上理由……大概只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研究吧。
  因为陆栖迟的到来，他们全班同学的学习成绩都有所提高。
  或许是因为他那张长得极其好看的脸，也或许是因为他的博学多才。
  在陆教授任教以来，过去五年经常吊车尾的同学成绩扶摇直上。
  那些被父母强迫而学医的人，也忽然间对医学产生了兴趣，打算认真钻研这门学问，成为一名对祖国有用的医务工作者。
  可偏偏只有吴晓晓，这个原本年年能拿奖学金，又对医学有极高热情的人……学习成绩打着滑梯似的往下降。
  照理说，大学生活没有那么多考试的，不过拜陆教授所赐，每节课下课前的课堂小测都会时时提醒着吴晓晓，她大概已经要跌进专业倒数的行列了。
  人，好像就是这样。
  有的事情越是畏惧，越是做不好，越是害怕做不好，越是做得更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班的同学们都养成了课前预习的好习惯。
  凡是临床医学课前，所有人都会认认真真通读课本，做好标注，上课时的课堂气氛好得不成样子。
  吴晓晓把这一切都归结为陆栖迟全英文授课的缘故。
  若是不提前预习，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大概是陆栖迟讲的内容，底下的人一句话都听不懂。
  吴晓晓也想好好学习，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陆栖迟站在讲台上，她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儿，一点精神提不起来，更不用说课前预习，完全没有兴趣。
  她趴在桌子上，头下枕着厚厚的书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旁边同学们的议论纷纷。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不知道陆教授会不会划重点。”
  “也不知道他出的卷子会不会很难。”
  “不过，你们听没听说一个小道消息……”
  “什么什么？”
  “陆教授说……如果这次考试挂科不会给补考的机会！要重修！重修啊！”
  听到这里，吴晓晓倏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
  重修？留级？不是吧……陆栖迟有必要把场面搞得如此难堪吗？
  不能因为他是学霸，就强迫所有人都成为学霸吧？
  吴晓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吧，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成绩……肯定是及不了格的。
  恶性循环这种东西很恐怖。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从哪节课开始，无法认真投入到书本中去的，或许从陆栖迟出现的第一天，她便无法在他的课堂上集中精神。
  然后她不会的内容越来越多，这节课听不明白，下节课听得更加不明白。
  可偏偏吴晓晓这个人，还属于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
  她不想去找陆栖迟，他们班的同学在下课时都会将他团团围住，问东问西，可偏偏吴晓晓同学总是宁死不屈，绝对不会在下课的时候跟随这大部队向陆栖迟请教。
  一个问题、两个问题……堆得多了，就是成群结队的问题。
  吴晓晓觉得现在这种时候，她必须要找个外援来帮自己一把，可偏偏她不想找陆栖迟。
  不，不是不想找，是绝对不能找！
  那一天，她可是昂首挺胸离开那个男人办公室的，她绝对不能低下头灰溜溜地再回去。
  就在吴晓晓愁云惨淡的时候，话题中心的男主人公闪亮登场了。
  吴晓晓偷偷的瞄了一眼讲台上的男人。
  今天那个家伙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袖子被拉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看起来就相当昂贵的手表……
  吴晓晓垂下头，在心中默默吐槽。
  这个男人还真是有毛病，为什么总是爱做些掩耳盗铃的事情呢？
  他爱陆双，却又和她分手，让韩乾抢了先。他在手腕上文了陆双的名字，却又害怕别人看见，必须要用腕表将她的名字藏好……费心费力又劳民伤财。
  吴晓晓并不敢多看陆栖迟，不过匆匆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又急匆匆的别开。
  只不过……在她发呆的这几秒钟里，她好像知道自己该去找哪个外援补课了。
  还有陆双啊。
  吴晓晓知道，在她贸然参加了陆双父亲的生日宴会后，自己和陆双之间的关系便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许久没有联系过了。
  可如果让她在有点尴尬的陆双，以及特别尴尬的陆栖迟之间选择一个人为她答疑解惑的话……
  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陆双。
  好吧，这一次，她就只能厚着脸皮再麻烦陆双一次。
  吴晓晓瞥了陆栖迟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从包包中摸出手机来。
  打开微信，迅速找到陆双的头像。
  陆双的微信头像和她这个人的气场很像。
  整张照片的布局很考究，主色调是蓝色，沙滩的金棕色和海天一线的深蓝相得益彰。
  那大概是陆双站在沙滩边踩水的背影，她的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吊带长裙，带着和她肩膀差不多宽的遮阳帽，虽然看不到正脸，可却能感觉到她是在笑的。
  这张照片拍得很美，吴晓晓确定照片里的人就是陆双，从她的身量还有整张照片的感觉便能得知一二。
  吴晓晓一直想问，这幅照片到底出自谁的手。
  韩乾，还是陆栖迟？一定是一个最最深爱他的男人，才会把一个女人的背影都拍得这样美。
  此时，陆栖迟已经说完他的开场白，准备讲课了。
  吴晓晓跟着大家的节奏翻开了书本，又迅速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了陆双。
  “在忙吗？”
  她将手机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如果有微信回过来，她可以第一时间感受到振动。
  陆栖迟开始认认真真的讲课，他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徒手画着心脏的剖面图，几乎和课本上的图片一模一样。
  底下的人们一片惊呼，崇拜之词溢于言表。
  吴晓晓无暇顾及周遭过于谄媚的追捧，满脑子都是她绝对不能挂科，需要找人答疑的忐忑。
  很快，陆双回复了她的微信。
  “不忙，怎么了？”
  陆双还会回复她的微信，这让吴晓晓紧绷的心脏舒展了几分。
  还好……她没有那么的招陆双的嫌弃。
  吴晓晓觉得自己上来便直奔主题让陆双帮自己补习实在是有些没礼貌，便干脆找了个其他话题和她寒暄一翻。
  “戒指，他有没有替我还给你？”
  吴晓晓苦思冥想好一阵，也不过只想了这么一个还算是正常的话题。
  她在对于陆栖迟的称呼上犹豫了很久，是该叫他‘陆教授’，还是该叫他‘陆栖迟’？
  最后，吴晓晓不过只选择了最为平庸的一个‘他’字。
  陆双应该是不忙的，才会有时间按部就班的回复她的微信。
  “没。”
  简单的一个字，配上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吴晓晓觉得有点尴尬，毕竟天聊到这里，基本上属于聊死了。
  她该怎么和陆双说接下来的话？就算陆栖迟没把戒指还给陆双，她也不能再跑到那个男人面前去问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好在，她一直喜欢的陆双姐姐蕙质兰心，能明白她此刻的尴尬，而是默默补了句话。
  “可能他忘记了，没事。”
  陆双也用了一个‘他’字来代替讲台上的那个男人。
  虽然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出陆栖迟的名字，但好像他们能够心照不宣的明白对方口中的人到底是哪位。
  吴晓晓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来，又跟着大家的节奏将书翻到下一页，而后便低下头去，一字一句的继续敲击着。
  “上次的事情，我很抱歉，对不起。”
  然而这些字打在上面，吴晓晓却又觉得不妥，全部摁了删除键。
  或许吧……她这个人早晚要被自己的矫情和傲骨害惨，毕竟都到了这种即将留级的时刻，她还有闲情逸致和陆双在这里扯东扯西，没有直入主题。
  吴晓晓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只是重新编辑了几个字上去。
  “我临床医学学得不好，很多东西不太明白，可以去问你吗？”
  陆双先是回复了一个“惊悚”的表情过来。
  随即又补了一行字。
  “怎么不去问他？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额……关于这个问题，吴晓晓也想问她自己。为什么她不去问陆栖迟。
  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她的反骨以及傲骨告诉他，不可以低头，不可以去问他，问他就输了。
  可偏偏这些复杂的情绪，她很难用简单的文字向陆双解释明白。
  “哎……说来话长，你有时间吗？”
  “有，中午来医院找我吧。”
  然而就在吴晓晓和陆双相谈甚欢，约好时间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视线范围内的光线渐渐变得昏暗，一个高挺的身躯在她的桌子旁站定，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
  吴晓晓猛然抬起头，陆栖迟已经站在她的旁边了，他低头望着她，眼睛中写满了若有似无的恼火。
  完蛋了！
  上课开小差被抓包了。
  吴晓晓只觉得一种铺天盖地的做贼心虚的感觉从她的周身蔓延开来，让她逃无可逃。
  明明现在的她是一名大学生，已经不是那种上课开小差会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了。
  可偏偏在陆栖迟的目光中，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愧和复杂。
  就像是上小学的时候，她偷偷的和前面的同学传纸条，不仅被老师抓包了，就连纸条的内容也泄露了那般。
  下意识的，吴晓晓将手机屏幕锁好，并紧紧捏在自己的手心儿里。
  吴晓晓只感觉这种他站她坐的高度，让那个男人的气场变得无限的雄伟，而她的小矫情也变得无所遁形。
  陆栖迟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不会已经看到她和陆双发微信的内容了吧？
  吴晓晓就这样呆愣愣的和陆栖迟对视着，她用余光瞥了眼周遭的众人，皆是在奋笔疾书。
  那么还好，她这样和陆栖迟大喇喇的眉来眼去，并不会招惹众人嫌弃的目光。
  在这短暂僵持的几分钟里，吴晓晓甚至在大脑中做出了无数个假设。
  如果陆栖迟让她下课到他办公室去该怎么办？
  如果陆栖迟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大脑皮层以及感觉器官而在众目睽睽之下批评她该怎么办？
  如果陆栖迟用他教师之便，没收了她的手机又该怎么办？
  但超出吴晓晓的意料，以上的猜测全部没有成立。
  陆栖迟并没有开口责骂她，当然，更没有没收她的手机，用以窥探任何关于他前女友的消息。
  他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有恼火、有愤怒、甚至还有些失望……那种目光配上那样一张俊脸是有致命性杀伤力的。
  吴晓晓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狂狷跳动的心脏，渐渐不受控制。唇瓣有些微的干涩，她下意识的抿了抿，将桌子上的笔拿起来，紧紧的捏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好像点亮了陆栖迟眼底某些独特的光火。
  他的视线又缓缓落在她的手上，似是在期待着什么，可又在她充满疑问的直视下收回了视线，从她的身边默默渡步离去，脚步声几不可查，甚至比猫还要安静。
  吴晓晓只是在心底哀叹，怪不得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半分感觉，原来他的脚步声是这么的轻。
  这堂课……陆栖迟破天荒的没有课后小测。
  他甚至连作业和预习内容都没有安排，只是在下课时分匆匆离开了教室。
  下课后，吴晓晓便快速收拾了书包。
  她将临床医学有关的内容还有习题集全部装进包包里，跟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往外走。
  从学校到第一医院的路，吴晓晓不知道走过多少次。
  第一医院是她的实习医院，所有需要实习的日子里，她都会从学校离开，去坐上几站公交车来到第一医院。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后，大家都抱着书本往食堂走，通往校外的路便显得格外安静，四下无人。
  踩着干枯的落叶奔出校园，吴晓晓将书包垮在肩膀上，步子走得飞快。
  她在公交车站台前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有一搭无一搭的刷着微博。
  最近的吴晓晓很喜欢看冷笑话以及微博上那些有趣味性的段子。
  她原本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可遇到陆栖迟以后，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只能通过这些外界的恶趣味来换得自己莞尔一笑。
  就在吴晓晓沉迷于微博无法自拔的时候，一辆人高马大的车子停在了她的面前。
  是和刚刚那个走路没声音的男人同出一辙的危险感，车窗在吴晓晓的面前缓缓降了下来，伴随着一道若有似无的‘上车’。
  吴晓晓并没有听清楚陆栖迟的话，她甚至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某种幻听。
  “上车。”
  这一次陆栖迟的声音比刚刚大了不少，字正腔圆，倒是让吴晓晓将他的话听得分明。
  下意识的，吴晓晓站在路边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排斥的后退了两步。
  “不，不用了……您忙，您忙。”
  吴晓晓觉得自己此刻的表现足以对得起师生二字，至少无论是谁看，她都是那个恭敬有礼有谦虚温和的学生，没有约雷池半步的那种。
  陆栖迟显然和吴晓晓拧上了，他将车子熄火，只是再次重复道。
  “上车！”
  这一次陆栖迟的语气明显比刚刚还要冷漠了，甚至还带着些催促。
  见吴晓晓站在原地动也不动，陆栖迟便拧着眉心解开了安全带，大步流星的推开车门走下车，将吴晓晓塞进了副驾驶座里。
  这是绑架！
  吴晓晓想要大声呐喊出这四个字，可是在他坐上驾驶座，关好车门又升起车窗的瞬间。
  好像她所有的话都噎在了喉咙。
  就像那一天他带她去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宴会，他和她呆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吴晓晓便失去了所有理智，由着他捏圆捏扁。
  “去找陆双？”
  陆栖迟轻声问了句。
  这让吴晓晓的胸口没来由的一紧。
  糟糕！他不会看到她微信的内容了吧？
  看到吴晓晓宛如惊弓之鸟的表情，陆栖迟也懒得再去和她打哑谜，只是轻声分析着。
  “我看你的时候，你下意识的捏紧了手机，这种潜意识的动作证明，和你聊天的对象我也认识。那么……只有陆双。”
  卖弄才华！
  这是吴晓晓满腔恨不得吐槽的话。
  可偏偏他说得有理有据，她甚至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反驳。
  “去找陆双做什么？你今天没有实习。”
  陆栖迟又问，带着几丝刚刚没有的凛然和霸道。
  他并没有急着发动车子，也没有系安全带，只是这样安安稳稳的坐在驾驶座上，那副架势……像是要和吴晓晓详详细细的聊聊天。
  “我……”
  吴晓晓开始用最短的时间，在她的大脑中编纂瞎话。
  她该怎么说？如实说嘛？可如实说的话，会不会刺痛陆栖迟这个为人师表的自尊心？
  吴晓晓觉得自己此刻的担忧有些杞人忧天，她叹了口气，打算破罐破摔了。
  索性来个大大方方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