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她那四年

陆栖迟的回答，让吴晓晓呆呆傻傻的笑了好久。
  这大概是本年度，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若是提到这四年来的生活，吴晓晓只是很单薄的想，大概就是异常平淡的日子吧……
  除了每周的一封邮件发给陆栖迟外，生活没有任何滋味，疲于奔命，忙碌又萧条。
  陆栖迟离开的那年，她上大五，是她本硕连读七年学业中的第五年。
  他从研讨会上追着陆双匆匆离去，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吴晓晓察觉到不对劲，是她发了拜年短信给他。
  那个男人回复的内容带着隐隐的伤感。
  开学之后，陆栖迟停薪留职的事情便在学校迅速传开，论坛、贴吧全部炸掉了，前十名的帖子都在谈论与陆栖迟有关的一切。
  有小道消息说，陆教授离职是为了他的女友。
  也有小道消息说，陆教授离职是为了他的家人。
  这两个原因，吴晓晓都并不相信。那个男人深爱的女人，有着自己深爱的男人。
  而他的家人，似乎也都是平安顺遂的模样……
  陆栖迟离开的原因，至今是个迷。这些年邮件往来的过程中，她从未问过，他也从未提及。
  两个人就像是有着某种默契，对于这个话题闭口不谈。
  吴晓晓大六那年，她的生命中出现了第一个疯狂追求她的男孩。
  那个男孩很好，阳光帅气，是a大金融系的，她的学弟。
  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那个男孩都很优秀，对她热情又百依百顺，帮她打水，帮她在图书馆占座，宛如一只忠心耿耿的小狼狗。
  可吴晓晓并没有接受他，说不上缘由，在班中同学问她的时候，也只是用“年龄”这种不可抗力因素打哈哈，她说不喜欢比自己年纪小的男生。
  可是心里又在暗自嘲笑着她自己，嘿嘿，因为她喜欢老男人啊。
  小狼狗追求了她两个月，屡屡碰壁后便不再和她来往了，吴晓晓只觉得那样也好，少了个跟屁虫，日子轻松自在。
  然后，便到了她硕士结业的那一年。
  学业更加繁重，她需要准备执医资格证的考试，需要准备毕业论文，需要找工作的医院。
  第一医院，她是近水楼台，自家父亲的地盘。
  可第一医院又是a市最好的医院，招收实习医生的考试异常严格，除了笔试、面试、实操之外，还有一连串大大小小的分数评估。
  吴院长并没有帮她走后门的打算，一路过关斩将，全部靠她自己。
  也是在最后拿到实习offer 的时候，吴晓晓才发现，自己竞争的对象来自五湖四海，五百比一的录取率，她竟然也熬过来了。
  她曾经兴奋的写下了一大篇有关于她考取第一医院的心得体会，准备发给陆栖迟的时候，家中停了电。再打开电脑的时候，竟然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吴晓晓自然是没有灵感再写一次，那最发自内心、感触最深的骄傲，便永远的隐匿在她的心坎上了。
  拿到硕士学位后，她便进了第一医院工作，以实习医生的身份。
  按照规定，实习医生进岗后，需要在各个科室轮转，为期半年，当时她的实习工资每个月只有两千块。
  少得可怜……
  可她又抹不开面子去找吴院长要，毕竟家里的债务还要还，妈妈的病也需要治，用钱的地方那么多，她总不能做个不懂事的女儿。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在吴晓晓就业后的第一年便汹涌澎湃的出现了。
  入冬时，她和朋友去逛街，陆氏购物中心里，一件羊绒大衣她喜欢得很，试来试去都想要收入囊中，可是再一翻价签，两千块，正好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吴晓晓说着抱歉将衣服挂了回去……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陆栖迟之间的距离。
  那不是点对点之间的遥远，而是她辛辛苦苦一个月的薪水，都买不到他家经营的百货商场中，一件其貌不扬的衣服。
  朋友们劝她去办信用卡，毕竟医生算得上是个高薪的职业，只要熬过了最前面这几年，以后不愁还不上卡债。
  犹豫再犹豫，吴晓晓还是放弃了拥有信用卡的念头，毕竟欠债的滋味她从小就感受……当真抓心抓肝，信用卡是个无底洞，她并不想拥有。
  实习轮转的日子，大抵是她最疲惫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像是一块儿砖，哪里需要搬哪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需要通过出卖自己无限的劳动力，来换取老医生的指点迷津。
  毕竟人家愿意教你，算是情分，而并不是本分。
  也是在这个时候，吴晓晓才体会到陆栖迟的大公无私……在她的求学生涯中，那个男人大抵是最不吝惜力气，愿意为学生答疑解惑的老师了。
  高强度的实习轮转工作，在某天深夜，吴晓晓累得流了鼻血。
  她身上的白袍仿佛绽开了朵朵红梅，那颜色当真是骇人又美丽。
  和她一起熬夜值班的同期实习医生扔了纸巾过来，说他不知道流过多少次鼻血了，工作强度大，流鼻血正常得很。
  甚至连吴院长都在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医院里并没有给她任何的照顾。
  那个时候，吴晓晓曾经有些哀怨，她想要问问陆栖迟，初入职场的时候，是否也像现在的她那般彷徨，可是敲上去的字，却被她尽数删掉。
  她不想留给陆栖迟一个懦弱无能的形象，她必须坚强，她必须咬着牙挺过来。
  轮转结束后，需要定科室了。
  和她同期的医生们早早就有了着落，可她却因为是吴院长的女儿而被各个科室嫌弃。
  吴院长不屑于帮助她，只说了句，若是没有老主任愿意带你，就换个医院吧。
  但吴晓晓不想，暗地里隐隐带着一股子想要追随陆双的想法。
  她拿了自己大学时期的成绩单，以及实习期间的实习评分表找去了胸外科。
  那位老主任是陆双的老领导，算得上是个正直的老人了。
  吴晓晓开始在那位老人面前做着自我介绍，虽无意卖惨，却还是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心路历程讲了一遍，说她为什么要当医生，有何种机缘巧合让她穿上了白袍。
  那位老人很慈祥，对她说出了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一些事实。
  他说，你是吴院长的女儿，在第一医院工作，很容易让人对你产生偏见，若是想要证明自己，需要付出比常人多出一倍甚至是十倍的努力。
  他还说，国内硕士毕业的医学生太多了，一抓一大把，职称晋升会遇到不小的阻力。多得是三十多岁还在当住院医生的人。想要有发展，必须要拿的出过人的本事，或者……学历够硬。
  后来，老主任甚至还提到了陆双。
  说她是近几年来，第一医院难得的胸外科人才。手术成功率漂亮，学历高，又是国外名校毕业，甚至发表过几篇出彩的论文……若是有这样的履历，熬上几年轻轻松松当个副主任医师，并不困难。
  又是距离啊……吴晓晓如此在想。
  陆双是剑桥毕业的，名校，而她……虽说毕业院校还不错，但毕竟比不上剑桥。
  也是那个时候，吴晓晓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去国外读个博士。
  一方面是为自己镀金，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想要看看这外面的世界。
  胸外科的老主任最后还是被她执着的精神感动了，收下了她。
  进了胸外科，陆双的名字便更容易被提到，遇到什么困难的手术了，便会有人说陆医生曾经做过种种，手术时间有多么快，手法有多么精妙。
  而这些……似乎都在叫嚣着提醒吴晓晓她们之间的距离。
  她不敢对陆栖迟表白了，甚至连句过分示爱的话都不敢说，因为那是她最自卑的岁月，每分每秒都提醒着她和陆双之间的差距，也就是在提醒她，让陆栖迟忘掉陆双，到底有多么的困难。
  到了去年……吴晓晓的事业终于算得上是步入正轨了。
  医院的儿科需要支援，她便主动请缨转了科室。或许……儿科很适合她吧，毕竟她很喜欢小孩子，而那里，也没有陆双这个里程碑一样的人物时时出现在她的耳边。
  日子渐渐过得有些舒坦了，她也打算以后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选择儿科。
  然而就在吴晓晓刚刚觉得日子轻松，口袋里也有些钱花的时候……她的妈妈病危了。
  几次闯在鬼门关边缘，需要抢救。
  她经常听到护士长念叨一个词语，叫做“中年危机”。
  她不懂那是什么，但却能对这几个字感同身受。
  工作还不够平顺，家中父母身体又不够康健，只是她还没有孩子，比别人少了一宗苦罢了。
  这一次，她之所以请了年假，是因为妈妈的主治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说得很婉转，带着他们医学人惯有的四两拨千斤，“后面的路病人怕是很难闯过去了，但你也不能放弃希望，还可以坚持……”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大抵都是需要准备后事了，吴晓晓心知肚明。